詹徽提起笔。
他没有看任何人,声音平静得可怕。
“张谦。”
“在!”
“你即刻出城去见京营左哨都督王振。告诉他,他儿子贪墨军饷三万两的证据在我手里。”
“让他今夜三更带本部兵打开东华门。事成之后,许他工部尚书。”
张谦的呼吸一窒。
“领命!”
詹徽:“齐泰,黄子澄。”
“在!”
“你们二人立刻去连络城中所有还在观望的同僚。告诉他们大势已定,陛下即将复位。让他们组织家丁、护院,三更时分在东华门外汇合,随大军入宫!”
“领命!”
詹徽:“方孝孺。”
“在。”方孝孺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留下。”
詹徽顿了顿,手中的狼毫笔沾满了墨汁。
“你来替我写。”
“写《讨朱允熥纂位檄文》。”
方孝孺身体一震。
詹徽把笔递给了他。
方孝孺没有接。
他走上前,自己从笔筒里拿起了另一支笔。
“檄文当由我方孝孺亲笔而书!”
詹徽看着满屋子的人。
“诸位。”
“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今夜不是朱允熥死。”
“就是我们万劫不复。”
他一掌拍在桌上。
“干!”
子时。
应天府,城东,一座废弃的关帝庙。
庙内人影憧憧。
铁片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咳嗽声,马匹不安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吏部尚书詹徽站在神象前背对着众人。
他面前的供桌上没有香火,只有一幅摊开的应天府宫城地图。
“人都到齐了吗?”他的声音很平静。
“詹大人。”
齐泰从阴影中走出,脸色苍白。
“连同我们各府的家丁、护院,一共一共四百七十二人。”
詹徽的肩膀塌陷了半寸。
四百七十二人。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东拼西凑的“勤王之师”。
大部分人只穿着皮甲,甚至布衣。手中武器五花八门,有朴刀,有长枪,还有人拿着削尖的竹杆。
只有寥寥数人穿着制式的铁甲。
“王振呢?”詹徽问。
“在在这里。”
一个穿着京营都指挥使盔甲的中年将领从人群后挤了出来。
他身后只跟了不到三十个亲兵。
詹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刀子一样冷。
“王都督,你的人呢?”
王振的脸色比詹徽还难看。
“詹大人,您您体谅一下。”
王振擦着额头的汗。
“这这是兵变!这是灭九族的大罪!手续不合规我怎么敢真带兵出来?”
“人多眼杂,万一露一点风声出来,被李景隆的巡逻队盯上,我们都得完蛋!”
“这三十人是我最铁杆的亲信!我们讲究的是速战速决!人多了反而碍事!”
詹徽死死地盯着他。
“速战速决?”
詹徽笑了。
他原本的计划里,王振会带来至少一千京营精锐。
加之他们凑的五百人。
一千五百人。
五百人冲击东华门,五百人冲击西华门制造混乱,再出一点人在城内放火引发混乱。
最后精锐由他带领直冲乾清宫,配合宫内的内应一举拿下。
现在,他只有四百七十二人。
分兵?
分兵就是送死。
“虫豸”
詹徽低声骂了一句。
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得好清君侧,幸好他詹某人一生行事谨慎,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他转过身不再看王振。
他看着那些徨恐不安的官员和家丁。
齐泰走上前:“詹大人现在怎么办?人不够”
“开弓没有回头箭。”
詹徽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庙里的所有杂音。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胜,没有败。”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指向宫城的方向。
“诸位!”
“朱允熥倒行逆施,囚禁太祖陛下与皇太孙殿下!”
“我等此去是为清君侧,迎回圣驾!”
“此乃大义!”
“宫中吕氏一族,还有我等的故旧早已安排妥当,只等我等杀到!”
他深吸一口气。
“我们只能一路冲到底。”
“出发!”
队伍离开了关帝庙,象一条黑色的泥鳅钻进了应天府沉睡的街道。
一路顺利得不可思议。
没有巡逻队。
没有更夫。
甚至没有犬吠。
整座皇城仿佛在他们面前敞开了一条通路。
队伍中,那些临时凑起来的家丁护院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甚至有了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