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的户部尚书赵勉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斗了一下。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站在他对面的詹徽皱了皱眉。
赵勉在怕什么?
只不过是预料之内罢了,就算要查帐,户部的帐是那么好查的?
赵勉当然怕。
他想起了昨天下午那个笑眯眯的胖子。
那个胖子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他们户部经营了十几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烂帐扒了个底朝天。
不仅对他们的套路熟悉无比,还饶有兴趣的指出缺陷和改进方法。
那不是查帐。
那是羞辱。
是一种专业人士对业馀爱好者的降维打击。
御座上的朱允熥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站在他身侧的太监往前走了一小步,吸足了气。
“宣——和珅上殿!”
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奉天殿的死寂。
文官们面面相觑。
和珅?
这是谁?没听说过。
蓝玉和武将们也有些疑惑,但他们选择闭嘴看戏。
大殿的侧门打开。
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胖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名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没有拿刀,而是两人一组,抬着一口又一口沉重的红漆大箱。
“咚。”
“咚。”
“咚。”
箱子被一个接一个地放在了大殿的中央,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一共八口大箱。
和珅走到箱子前,转身对着御座上的朱允熥行了一个大礼。
“奴才和珅,参见殿下。”
“平身。”朱允熥的声音很平淡。
“谢殿下。”和珅直起身,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脸色各异的文官。
“奴才昨日奉命前往户部、工部,协助诸位大人清点帐目,梳理政务。”
他打开了离他最近的一口箱子,从里面抱出了一摞厚厚的帐本。
“诸位大人都很‘尽职尽责’。”
和珅说。
“户部说要核对旧帐,所以赈灾的银子发不出去。奴才就帮着核对了一下。”
他随手翻开一本帐册。
“洪武二十四年,河南水灾,朝廷拨银八万两,实到四万两。其中三万两以‘火耗’、‘漂没’的名义,进了户部侍郎王纯大人的小金库。”
户部侍郎王纯猛地抬起头:“你血口喷人!”
“别急啊,王大人。”和珅笑呵呵地又拿起一本。
“工部说漕运淤塞,无法行船。奴才也派人去看了看。”
“河道好得很,就是几个工部的小吏在河边磨洋工。但工部递上来的条子却是要银二十万两,用以疏通河道。”
“这笔银子按往年惯例,工部尚书大人您能拿三成吧?”
工部尚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派胡言!帐目繁杂,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
詹徽黑着脸站了出来:“殿下!此人不知是何来历,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污蔑朝廷命官!请殿下治他一个”
“污蔑?”
和珅的笑声打断了詹徽。
他那张和善的胖脸突然冷了下来。
“詹大人,您是吏部尚书,不管钱粮。您可能不知道,您口中这‘繁杂的帐目’在我眼里干净得象一张白纸。”
和珅指着那八口大箱子。
“这里的每一本帐都清清楚楚地记着你们是怎么用‘阴阳帐’偷梁换柱,怎么用‘飞过海’凭空生钱,怎么用‘火龙烧仓’毁尸灭迹。”
“就这点手段。”
和珅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鄙夷。
“连贪污都贪得这么没有新意,没有技术含量。咱家都替你们感到丢人。”
文官队列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黑着脸。
他们不是震惊于贪污本身,而是震惊于和珅的专业性。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怎么可能比户部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还要懂这里面的门道?!
一个时辰带队就能翻出这么多烂帐。
这种人才为什么没有被收纳进户部?!
这简直是朝廷的损失!是他们文官的损失!
詹徽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意识到在贪污这个问题上他们遇到了一个怪物。
“殿下!此人此人血口喷人!”
“哦?”朱允熥终于开口。
“这些这些只是帐面上的疏漏!是‘帐面问题’!”赵勉擦着冷汗强辩。
詹徽也立刻出列支持。
“殿下!赵尚书所言极是。户部事务繁杂,偶有错漏在所难免。”
“至于贪墨”詹徽的语气沉痛,“定是下面的人执行坏了!那些经手的小吏利欲熏心,蒙蔽了上官!”
“臣等本意是好的!”
“请殿下明察!定罪没有问题,但请严惩那些下属!赵尚书等人只是失察之罪,绝无贪墨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