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杂徭,往往不计入正役二十日之内,且多无代役之选,必须亲身赴役“”
“此乃边州最大之苦役,亦是维持边防运转之无奈之举。”
“若减正役,则杂摇更需加派,否则城防失修,粮道断绝,危矣。若减杂徭,则军务废弛,敌寇叩关,又如何应对?”
窦静顿了顿,脸上露出更为难的神色。
“再者,殿下或不知,地方官府运行,亦需资财。”
“官员俸禄,虽由朝廷拨付禄米,然地方衙署之日常用度、胥吏薪酬、迎来送往,乃至修缮公廨,多依赖公田之出产,及公本钱放贷所得微薄利息。”
“此等收入,本就不丰。若再减免税赋,则地方官府自身运转亦将捉襟见肘,恐生贪墨,或更需加征摊派以弥补,反而加重民困。”
杜正伦补充道:“窦公所言,句句属实。且朝廷度支,自有章程。各地税赋,皆有定额,须按时解送京师。”
“幽州若减,则他处必增,否则国库空虚,如何支撑陛下可能再有的东征西讨?”
“如何兴修水利,赈济灾荒?届时,关内、河东、河南诸道,其民未尝不苦,若闻幽州独减,岂能心服?恐生内怨,动摇国本。”
李承乾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并非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亲眼所见的民生疾苦,与这冷冰冰的制度形成了尖锐的冲突。
“照二位卿家所言,这税赋竟是减不得?这民困竟是解不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边民在重压之下苟延残喘,看着新式农具因民无馀财而无法推广?”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窦静和杜正伦一番剖析,将减免税赋在现实中的重重困难赤裸裸地摊开在李承干面前。
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因目睹民间疾苦而燃起的急切之火。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过于理想化了。
国之税制,牵一发而动全身,绝非凭一腔热血或储君身份便可轻易更易。
那种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令他脸色阴沉,胸中憋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静立旁观的李逸尘,缓步上前。
他先是对窦静和杜正伦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地开口。
“殿下,窦公、杜公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言,切中时弊。当下,确实并非轻言减免正税的好时机。”
李承乾猛地看向他。
此时先生说话,一定有解决之道了。
窦静和杜正伦则微微颔首。
对这位太子身边沉默寡言的司仪郎突然发言,且一开口便赞同他们,略感意外。
但同时也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他们所言皆是实情。
然而,李逸尘话锋随即一转,声音依旧平稳。
“然,边民困苦,农具推广受阻,亦是迫在眉睫之局,不可不解。”
“硬撼税制根基既不可行,或可另辟蹊径,寻一各方皆能受益之法。”
“另辟蹊径?”李承乾眉头紧锁,追问道。
“如何另辟蹊径?”
窦静和杜正伦也重新将目光聚焦于李逸尘身上,带着审视与疑惑。
李逸尘不疾不徐地陈述。
“殿下,二位大人,下官浅见。减免正税,牵涉国本,动辄引发连锁反应,故不可行。”
“然,推广新式农具,提升耕作之效,亦是增强我大唐国力的要务。其难处,在于官府无馀财打造,百姓无馀钱购买。”
他微微停顿,然后抛出了内核方案,“既然国库与地方财帛紧张,我们可否不用钱帛,或少用钱帛,来促成此事?”
“不用钱帛?”杜正伦捻着胡须,沉吟道。
“以物易物?然边地贫瘠,有何物可抵匠作工费、物料之资?”
“有。”李逸尘肯定道,目光转向李承乾。
“殿下可还记得,东宫所出的雪花盐”?”
李承干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窦静也是神情一动。
“雪花盐?乃盐中极品,价比黄金。莫非————”
“正是。”李逸尘接过话头。
“下官之意,可由东宫出面,以雪花盐为酬”,激励幽州及各边州官府,大力督造新式农具。”
“譬如,官府辖下之匠坊,每打造并验收合格一定数量之曲辕型或其他新式农具,便可依其数量、品质,折算兑换相应份额的东宫雪花盐。”
他继续细化。
“此盐在边地乃至塞外部落,皆为紧俏之物,价值远超其本身。官府得盐,既可部分用于折抵上缴之“调”,亦可自行发卖,换取钱帛以补府库之不足。”
“或用于支付其他公务开销。如此,官府打造农具,非但不是纯然付出,反能借此获得实利,其积极性必然大增。”
窦静微微点头,但随即提出疑问。
“此法或可激励官府。然打造农具所需之铁料、木料、炭火及工匠工钱,初期投入亦是不菲。边州官府财匮,恐难垫付。”
李逸尘显然早有考量,从容应道。
“窦公所虑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