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刺耳。
“他做了什么?啊?他除了会装模作样,除了会讨好那些泥腿子,他还会什么!”
“凭什么父皇要把长孙无忌、房玄龄都派去给他!凭什么!”
他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杜楚客。
“你说!杜先生!你告诉本王!这是为什么!本王呕心沥血修《括地志》,结交文士,礼贤下士,本王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残废!”
杜楚客看着状若疯魔的李泰,心中一片冰凉。
眼前的魏王,与他最初辅佐的那个虽然有些骄纵但尚存理智和野心的亲王,已经判若两人。
连续的挫败,尤其是太子地位的不断稳固,正在一点点吞噬掉李泰的理智。
“殿下,息怒。”
杜楚客的声音干涩而无力,他知道此刻任何劝解都难以入耳,但他必须说。
“陛下此举,或许————或许亦有保全殿下之意。三位太傅入东宫,亦是向天下昭示储位已定,意在平息争端,避免兄弟阅墙之祸啊。”
“放屁!”李泰粗暴地打断他,口水几乎喷到杜楚客脸上。
“保全我?哈哈哈!他是要断了我所有的路!他眼里只有那个跛子!只有他!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跟跄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属于魏王府的、同样精致却仿佛带着无形枷锁的庭院,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我不服!我不服!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是我的!”
杜楚客看着他剧烈颤斗的背影,知道李泰内心的堤坝正在彻底崩溃。
以往的嫉妒和不甘,此刻已经转化为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仇恨。
这种仇恨不仅针对太子,甚至可能蔓延向那个做出了最终决定的皇帝。
“殿下,”杜楚客艰难地开口,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形势比人强,唯有暂避锋芒,静待时机————”
“时机?还有什么时机!”
李泰猛地回头,脸上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狞笑。
“等他登基吗?然后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我?还是等父皇回心转意?你看父皇现在,还听得进我的话吗?”
他一步步逼近杜楚客,眼神癫狂。
“杜楚客,你告诉本王,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本王没希望了?是不是你也想去投靠那个跛子了?”
杜楚客心中一寒,连忙躬身。
“臣不敢!臣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李泰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不信。
“这世上哪有什么狗屁忠心!只有利益!只有权力!本王算是看透了!”
他不再看杜楚客,继而又转为低沉而恶毒的诅咒。
“李承乾————你不得好死————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
杜楚客站在原地,看着彻底失控的李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知道,魏王这条路,恐怕是真的走到头了。
继续下去,等待他们的,很可能不是九五至尊的宝座,而是万丈深渊。
但他已经被绑在了这条船上,此刻想要抽身,谈何容易。
大唐,贞观十七年,五月。
长安。
李佑谋反和债券风波逐渐平息。
市场信用得以重塑,物价应声回落,米粟布帛之价渐趋平稳。
东西两市重现往日喧嚣,那股弥漫在长安城上空的恐慌阴霾,终于被初夏渐暖的风吹散。
然而,太极殿内的空气,却随着一项旧议的重提,再度变得凝重起来。
时值朔望大朝,文武百官依序肃立。
御座之上,李世民面容沉静,目光扫过丹墀下的群臣,最终落在了兵部尚书李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高句丽泉盖苏文,弑君篡权,狼子野心,屡抗王命,侵扰邻邦。”
“其境内生乱,元气已伤。朕意已决,当乘此天赐良机,兴王师,讨不臣,以靖边疆,扬我国威。一应征调筹备,需加紧进行。”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沉的议论声。
三月初定的征讨因为李佑谋反案而推迟,如今再次被陛下提及。
短暂的骚动后,文官班列中,礼部尚书王圭率先出列,手持象牙笏板,躬身朗声道:“陛下!臣有异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李世民眼神微凝,面上不动声色。
“讲。”
王圭言辞恳切,引经据典。
“陛下,《老子》有云,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前隋三征高句丽之殷鉴不远,耗尽民力,动摇国本,终致天下崩乱。”
“我朝立国未久,贞观以来,陛下励精图治,与民休息,方有今日仓廪渐丰、百姓稍安之局面。”
“去岁至今,齐王逆案、债券风波,朝野震荡方息,人心初定。”
“正当继续抚慰黎元,稳固内政,实不宜在此之时,再启大规模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