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徐孝德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徐卿之心,朕知之。”
他目光转向李承乾。
“太子,此诗言语质朴,然意蕴深远,励志之心,跃然纸上。不知此诗,太子从何而得?”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承乾身上。
这首诗的风格与此世流行的绮丽诗风大相径庭,其来源引人好奇。
是太子本人所作?
李承乾起身,应对从容。
“回父皇,此诗乃儿臣机缘巧合下偶得,感其劝学之诚,遂录之以励山东士子。未曾想竟能流传开来,得徐着作如此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机缘巧合”四字轻轻带过,既未承认是自己所作,也未透露任何可能指向李逸尘的信息。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他深知这儿子身上藏着秘密,但此刻并非深究的时候。
他更在意的,是“劝学”背后所代表的政策导向。
作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文化话语权的重要性。
自登基以来,他大力推行科举,修订《氏族志》,无不是为了打破世家大族对知识和仕途的拢断,强化皇权。
太子在山东的举措,无意间与他的长远战略不谋而合,甚至手段更为直接、更具煽动力。
“恩。”李世民微微颔首,将话题引回正轨。“诗之来源不论,其意甚佳。太子在山东倡导向学,此策……甚合朕心。”
他语气肯定,带着帝王的决断。“天下承平,文教乃国之根本。使天下读书人皆得疏导,人尽其才,方是盛世气象。”
李承乾立刻接口,语气沉稳而务实。
“父皇圣明。然儿臣在山东亦深切体会,当下读书,于寒门庶族而言,仍是艰难之事。”
“束修之资,典籍之费,明师之难得,皆非小户人家所能轻易承担。”
“朝廷欲大兴文教,非一朝一夕之功,亦不可罔顾现实,强求速成。”
“儿臣以为,当量力而行,循序渐进,更多在于为天下读书人创造可安心向学之环境。”
“此事关乎国运长久,需缓缓图之。”
他这番话,没有空泛的道德呼吁,而是直指问题的内核——资源。
读书需要成本,而成本恰恰是世家大族拢断知识的关键。
太子能看到这一层,并提出如此具体而审慎的建议,远超他的预期。
这是一个开始思考帝国深层问题、懂得权衡与策略的储君了。
“太子所言,朕深以为然。”
李世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调。
“此事关乎大唐未来气运,急不得,也缓不得。”
“既要坚定其志,也需如太子所言,量力而行,营造环境。”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承乾,带着托付的意味。
“恩,此事关系重大,以后太子要多费心,尽心尽力。”
“儿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父皇,推动文教,以不负父皇期望!”李承乾躬身领命,声音坚定。
这番父子对话,落在殿内众臣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皇帝与太子,在关乎帝国未来权力根基的文教政策上,达成了高度一致!
这意味着,皇权将更加系统、更有策略地向世家大族掌控了数百年的知识领域发起冲击。
长孙无忌手中捻动的玉扳指微微一顿,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与身旁的房玄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这些顶尖的重臣,如何看不出这“劝学”背后的刀光剑影?
这对父子,一个雄才大略,一个锋芒初露,联手推动此事,对皇权而言,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以更有效地选拔忠于皇室的人才,削弱世家影响力,巩固中央集权。
但对于他们这些本身即是世家代表,或与世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重臣而言,这绝非什么好兆头。
太子在山东直接提拔寒门,已让他们感到了切肤之痛,若再让这股风气借助“劝学”之名在全国蔓延,长远来看,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必将被动摇。
然而,尽管心中警铃大作,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脸上却并未显露过多忧色。
房玄龄甚至微微颔首,仿佛对皇帝与太子的决策深表赞同。
他们并非不担心,而是有着更深层的考量。
知识的拢断,绝非一道《劝学令》或几首励志诗篇就能轻易打破。
数百年的积累,早已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壁垒。
真正的学问,尤其是经史子集的内核注释、官场规则的潜移默化,这些精髓大多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代代相传,非外人所能窥探。
他们拥有最好的家学渊源,收藏着最丰富的典籍,聘请着最有名的学者担任西席。
他们的子弟,从启蒙之初就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起点上。
而寒门子弟,即便得到朝廷些许资助,能够进入州县官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