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前行了约半小时,在一片林下光线稍显明亮的开阔地带,他的脚步再次停下。
这一次,吸引他的是一抹绚烂的色彩。
一棵倒伏长满了苔藓的枯树干上,几株姿态奇异的兰花,正静静地绽放着。
它们没有高挑的茎干,而是几乎贴着苔藓生长。带着深绿色斑驳花纹的叶片呈两列长出,如同摊开的一本书。
而在叶丛的中央,一根纤细的花弯亭亭而立,顶端托着一朵造型奇特的花朵。
花瓣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淡紫色,上面还点缀着巧克力色的细小斑点。
最令人称奇的,是它那特化的唇瓣,演变成了一个深陷的小口袋般囊状结构,饱满而圆润,闪铄着蜡质的光泽。
林予安缓缓蹲下身,脸上露出了如同欣赏艺术品般的专注神情。他没有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记录着这份美丽。
“我必须十分小心,这是兜兰,兰科植物中最迷人也最受威胁的一个大家族。”
“因为它们这个标志性的口袋,它们又被拖鞋兰。”
他将镜头拉近,让那奇特的花朵结构清淅地呈现在画面中。
“看它这个口袋,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品,而是一个高度特化的昆虫陷阱。”
“它的色彩和散发出的特殊气味,会吸引特定的昆虫,比如某些种类的食蚜蝇。”
“当昆虫被引诱,试图降落在光滑的唇瓣上时,很容易失足滑进这个口袋里。”
“这个口袋内部的结构更加巧妙,内壁非常光滑,昆虫很难爬出来。而唯一能逃生的出口,位于口袋的后上方。”
“当昆虫挣扎着从这个唯一的信道挤出去时,就必须经过花朵的柱头和花药,身体就会不可避免地沾上或留下花粉。”
“它不是为了吃掉昆虫,而是用一种欺骗的方式,强迫昆虫为它完成授粉。这是植物协同进化最顶级的智慧之一。”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花朵的形态和叶片上的斑纹,继续说道:“从形态上看,它很可能是硬叶兜兰或者与之亲缘关系极近的某个变种。”
“它们是典型的附生兰,喜欢生长在这种半阴半阳、通风良好、并且有厚厚苔藓保水的倒木或岩石上。”
他的语气在此刻变得异常严肃,眼神也锐利起来。
“哀牢山,是这些珍稀兰花的最后避难所之一。”
“正是因为它们的美丽和奇特,导致了它们在野外面临着巨大的盗采压力。”
“我要在这里强调一遍,所有野生的兜兰属植物,全部名列《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至少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
“同时它们也全部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的附录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附录一是什么概念?就是严禁任何商业性国际贸易的物种,保护级别与大熊猫完全相同。”
“所以,别看它只是一株小小的兰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根据我国刑法第三百四十四条【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非法采伐毁坏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意味着,如果你在野外因为贪婪或是不小心伸手挖走了这样一株兰花,等待你的就是几年的牢狱之灾。”
“为了一个摆在家里最终也养不活的战利品,搭上自己的自由,这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买卖。”
他缓缓站起身,后退了一步,仿佛怕不小心碰到这株兰花。
“记住,在野外,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脆弱,越要保持距离。”
“它们不属于任何人的花盆,只属于这片古老的森林,我们能做的就是用镜头记录下这份美丽,然后悄悄地走开,把它们留在这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林间光斑下熠熠生辉的紫色拖鞋,继续踏上了自己的路途。
这一路上,哀牢山腹地的原始与野性,以一种更加直观的方式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他曾警见过一只拖着华丽尾羽、色彩斑烂的白腹锦鸡,扑腾着翅膀没入浓密的灌木丛中,只留下一声尖锐的警告鸣叫。
也曾在湿润的泥地上,发现过一串清淅的、如同梅花瓣般小巧的蹄印。
“赤麂,”他蹲下身,用手指比了比蹄印的大小,轻声判断道,“看这新鲜程度,它离开这里不超过半小时。”
“这是一种非常胆小谨慎的鹿科动物,也是丛林里顶级掠食者的重要食物来源。”
这个生态系统的丰富性和完整性,让他既感叹又愈发警剔。
就在他绕过一片纠结缠绕的藤蔓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不是石头。
拨开厚厚的腐叶层,一截被泥土和苔藓半掩埋的,呈现出灰白色已经高度骨化的东西,露出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段约有二十厘米长,带着粗糙纹理的鹿角!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潮湿的泥土中完整地取了出来。
鹿角很沉,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绿苔,但整体结构非常完整,没有明显的断裂痕迹。
从角的大小和形态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