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父女
她心爱之人,是他吗?
裴霄雲怔忡,就这样在他的话里,如偏了航的舟,找不到一丝方向。她说过她恨他,可说过爱他吗?好像没有。以前或许有的吧,他们在扬州的那三年,肯定有。若是能回到那个时候……
他不知道贺帘青是何时走的。
底下的人都知道,贺帘青走了,便说明裴霄雲并未采纳那起死回生之术,一些为谋名利的道士与江湖术世又开始进献计谋,说能扭转时空,助他见到故人。裴霄雲听到了,果真就把这些人召到御书房,那些道士侃侃而谈,胸有成竹,说能帮他回到三年前,短暂见到心中所念之人一面。这话连殿外的宫人听了都不免觉得荒谬诡谲。裴霄雲却沉溺其中,大手一挥,让他们住在宫中,准备那时空阵法。他并非有多相信,他只是别无他法,想这般一试。朝堂上,风言风语甚嚣尘上,说陛下是得了失心疯。市井中藏匿的前朝萧党余孽趁此时机,组织民兵起义,借昏聩之由,欲动摇江山,赶裴霄雲下台。裴霄雲命人大肆抓捕这些人,拖泥带水抓出了数十个前朝余孽,在西市斩首示众,让百姓围观。
此后,所有人都清楚了,他没疯,他依旧是那个手段狠辣,喜怒无常的新帝,只是一提到那个死去的女子,便在她身上疯魔而已。裴霄雲仍旧想试那群道士口中的扭转时空的阵法,哪怕只能见她一刻钟,他也知足。
深夜,崔元崔太傅佝偻身形,进宫劝诫。
他曾是裴霄雲的老师,知道他的手腕心计,也清楚他有带领这个江山走向盛世的能力,可他终日沉迷情爱与巫蛊之术,实在不像一个君主的样子。裴霄雲处理完国事,取画笔蘸墨,在画一朵山茶花,怎么画都觉得不满意,废纸扔了一地。
见到崔元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太傅坐吧,来人,沏茶。”崔元见这书房大殿挂满了女子的画,不免深深喟叹,“谢陛下,老臣此番前来,是想劝诫陛下莫要轻信巫蛊之术,那些人口中的计策荒诞离奇,纯属无稽之谈,于陛下龙体,于江山社稷都无益处。”裴霄雲啪嗒拍下画笔,阴翳的幽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流转。这些日子,不少人联名上奏,要他驱散宫里住着的道士,早纳后妃,绵延子嗣。
那些人言辞激昂,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实则,只有他知道,他们推选齐国公的嫡女赵氏为后,只怕是一个个都背地里依附了赵家,嘴上说得义正言辞。这些老东西,千般阻挠他与阿滢相见,贬也贬不完,他实在是看他们不顺眼,若非崔元年纪大了,又做过他几月恩师,他断不会对他这般客气。他挑着眉梢,露出一个淡笑,话音却藏着寒意:“崔太傅放心,朕只是想见见她,若能成功,那些道士求财,朕自会酬谢他们,若是求官,朕断不会让他们搅乱官场。”
崔元连叹三声,知晓是劝不动,苍老混浊的嗓音响起:“陛下该娶妻了。”“太傅说笑了,朕已有妻,何来娶妻之说?”裴霄雲毫不犹豫回绝。
她生前,没做成他的妻,死后,哪怕她不愿,他也要私自给她这个名分。崔元一心为朝廷,今夜过来就是想劝诫到底:“陛下是一国之君,还望莫要用自己最需要的去换最不需要的。”
唯有联姻才能保权势稳固。
裴霄雲牙关一动,抛了一团不满意的废纸,滚到崔元脚边。“朕最需要的是她,朕就想见她。”
这番固执有力的话,是告诉自己,也是告知他。“夜间风大,太傅请回吧,朕有分寸。”
崔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人请了出去,说是请,其实是架出去的。浮云朝露,玉走金飞,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清明时节,京师下了一月的雨。
风散雨歇,总算是见一道天光。
裴霄雲大摆阵仗,去皇陵祭奠明滢,本想带裴寓安同去,可未央宫的宫人来报,说公主突发高热,怕是无法同行,裴霄雲只能独自前去。他在皇陵内,在她的棺木旁坐了一日,伏在棺椁上,像在与她说话,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又语气深重,直到日影西斜才回去。一路上,他十分思念她,想到那些道士说清明节的夜晚,会在宫中摆阵,他便心绪激动,吩咐御驾回宫。
回到皇宫,他觉着时辰差不多了,却还不见那些人过来,问了身旁的内侍:“那些人呢,怎么还不来,朕还要去请他们吗?”内侍抖若筛糠:“陛下…那些人都被、都被公主殿下命人驱赶出宫了。”谁人不知,陛下除公主外,膝下再无子嗣,且公主还是陛下与那早已亡故的心爱女子所生,陛下爱重公主,陛下不在时,无人敢不听公主的命令。裴霄雲胸膛起伏,眼底有什么东西破灭,面露不虞,径直去了未央宫。未央宫内,灯火如昼,裴寓安在宫婢的侍奉下,端坐在书案前写字。她贵为唯一的公主,日日接受宫中礼制的熏陶,不过一年,性子变得比从前静了好多。
“参见陛下。”
殿外的宫人见裴霄雲夜半突然来了未央宫,无不震惊。裴霄雲旁若无人地走近,伫立在灯影下,盯着裴寓安看了片刻。她长大了一岁,比从前更加内敛文静。
似乎是从明滢死后,她便不大亲近他,他们父女这一年并未有什么父慈女孝的光景,甚至还不如从前在府邸时那般。裴寓安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