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公在暗室中负着手来回踱步,面色不知是怒是愁,五官复杂地挤兑在一处,对着下面的人破口大骂。
好不容易得了线索,如今告诉他人跟丢了,他要怎么和主子回复。
只要想到主子,他这心里就瘆得慌。
继续狠狠痛斥了一番,陆国公火气稍泄,适才抚下情绪忐忑去往清竹居。
日光绰绰,竹影摇曳。
“你是说,人跟丢了?”
“是,主子。”
没有想象中的为难和发怒,陆君越闻言只是挑眉,轻轻挥手将人遣离。
跟丢了就对了。
跟丢了才能证明他的判断没错,这沈槐就是只装弱藏拙的病狐狸,不过她此番大费周章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君越于方寸棋盘中轻飘飘落下一子,目光遥隔风云,望向高耸下微渺的慈安寺高塔。
细雪呢喃,落在后山的枯草断茎上发出窸窣声响。
狡猾的狐狸鼻子贴着地面追寻田鼠的微弱气息,轻盈跃跑,似是全然未觉杂生木丛间隐着的捕兽夹。
被狩猎的会是谁呢?
还当真是叫人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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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直接去慈安寺,先在山下找个地方落脚,观察两日。”沈槐收起地图,不甚熟练地翻身上马。
慈安寺此刻戒备必然比平日森严许多,不可贸行。
青禾与她同行,主仆二人骑着矮脚马,顶着风雪,绕开官道,专挑荒僻小路而行。傍晚时分,她们在离慈安寺尚有十数里的一处几乎荒废的山神庙里暂时歇脚。
庙宇破败,蛛网遍布,但好歹能遮挡些风雪。青禾老练地清理出一块空地,生火烤粮。
沈槐则借着火光,再次研究地图。
图纸之上,慈安寺后山的入口标记得十分明显,与母亲绢帛上留下的有显著不同,一个位于引路观瞻的大道,一个却停靠在小径处不打眼的山洞附近。
而那处山洞,沈槐依稀记得母亲曾与她提到过,似是与某尊不起眼的药师佛造像有关。
或许能成为关键突破口。
时间在风雪中流转,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小雪初凝,将军府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落在暖泉别庄外。红墙秀瓦,青台小筑,高檐轩亭接连着雄山浅溪。
“大小姐,我们到了。”厉明的声音响起。
青檀轻掩帷帽,以白纱覆面,整个身子全倚在青玉臂弯之间,几乎在半抱中着地。
她缓步行入暖泉别庄,一步一喘,两步三咳,硬是将沈槐平日里的病相之态扮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
日色覆云,风雪稍歇,慈安寺外的小角下,青禾将手中烤得鲜香的递过给沈槐:“姑娘,陆世子和陛下的人还盯着后山?”
盯梢的活她从来没干过,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还不撤走,这都蹲了几日了。
沈槐目光微阖:“明日入山。”
“姑娘不是说要等陆世子的人撤走吗?”
“没时间了,按照第二计划进行。”
熄灭火堆,将痕迹掩盖好,两人再次上马,专挑偏僻小径向奉京城外的卖庄行去。
近了奉京城,青玉将马匹藏在远处的密林中,徒步接近。
依照沈槐的吩咐,她带回两匹马奴和一辆略显奢华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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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黑瓦被白雪覆盖,只有几盏长明灯在风中摇曳,投下不明的光晕,慈安寺格外寂静肃穆。
奢贵的马车,娇嫩的浅紫色垂帘如瀑,繁复而秀美的藤蔓枝纹攀于其间,随风荡起,露出雕花的鎏金窗框,一张明媚的小脸从出探出,细点的胭脂花钿张扬:“禾禾,我们到了吗?”
她口中的禾禾一身墨绿色衣裳,笑而不应,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拨开那双层的雪绒帘幔。
车内私景一窥而见。
柔软的天鹅丝绸挂满内壁,宽敞的软榻一角固定着只小巧的黄铜香炉,安神的沉香正娉娉袅袅。另一侧则设了几台细格,里面放置了一些奇怪的小物件和几本精心装订过的话本诗集。
厚实的毯绒铺就于一双小脚之下,赤铃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