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并未完全沉寂,他对国事仍有关切,而自己,则成功地将这份关切,重新引到了王上或许希望看到的方向异人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自嘲,也带着冷静的算计。他当然知道这其中风险,过度接近白起,本身就是一种政治上的冒险,可能引来更多的猜忌。
但他更清楚,按部就班、谨小慎微,他永远只能是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公子异人,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哪怕这风来自危险的深渊。他不想,也无力去彻底化解王上与武安君之间那冰冻三尺的恩怨,那非他所能及。但他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契机,一个让双方那紧绷到极致的关系,出现一丝微小裂痕的契机。
王上无需放下身段,武安君也无需低头。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唇边逸出。
他知道,自己这番心思并不太好,但他别无选择,在这波涛汹涌的咸阳,他这艘小船,若不自己寻找方向,便只能永远随波逐流,直至沉默于无形的暗礁他缓缓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等待司马错的消息,如同等待一场审判的降临,而在这等待中,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只是那个并无太大野心的公子异人。
等待的日子,对于异人和赵絮晚而言,每一刻都像是被拉长的丝线,纤细而紧绷。
然而,这份笼罩在大人心头的阴云,却丝毫未曾侵染到小政儿的天地,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几天时间不过是日升日落间更多有趣的发现和游戏。更何况,还有趣的李先生陪着他。
李斯那日从荀子处归来,内心的震动与反省确实持续了数日,但他深知自己的本分,更明白在异人府中立足的根本。他将那份被荀子点醒的惭愧与清明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化作更谨慎的言行和更专注的授业态度。
于是,在教授小政儿功课的时光里,他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或者说,恢复了他原本该有的样子,耐心、细致,甚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平和。课间歇息时,他也不再只是拘泥于书本,有时会随手用削薄的木片编个小巧的蚂蚱,引得小政儿惊呼,有时会讲一些改编过的适合孩童听的历史小故事,声情并茂,让小政儿听得入了迷。
他本来就喜欢故事,这下是被拿捏的死死的。“李先生,再讲一个嘛!"小政儿常常扯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央求。李斯则会笑着摸摸他的头,温和却坚定地摇头:“政公子,歇息够了,我们该学新的字了,学完一个字,我便再给你编一只,可好?”他脸上带着浅笑,眼神专注而清澈,完全看不出几日前,他曾怀着那般紧张忐忑的心情,借着"土豆"的由头去荀子府上“攀附”,更看不出他内心经历过一番的激烈拷问,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尽心尽力颇得小公子喜欢的先生。赵絮晚和异人自然是发现了李斯身上的变化,他们自然不知道李斯内心的波澜,只是觉得有些困惑,觉得这个人变化有些和之前不一样了小政儿才不管大人们的心思,他只觉得这几天快活极了,有李先生陪着认字、听故事、做小玩意儿,阿母又在给他做新衣服,连平日里显得有些严肃的阿父,最近也很温和,他快活的不行。
异人和赵絮晚对李斯的变化,起初虽感欣慰,但心底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散去,事关小政儿的成长环境,异人尤其谨慎。李斯此前虽也尽责,但眉宇间总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急切与筹谋,如今这般近乎纯粹的平和与耐心,转变确实有些突兀,仿佛一夜之间想通了什么关窍。他并未大张旗鼓地调查,那反而会打草惊蛇,也显得对府中门客不够信任,他只是吩咐了一个机敏且口风紧的门人,近日多留意一下李斯与外界的接触,尤其是他休沐外出时的动向。
线索很快便浮出水面,那门人回报,约莫几日前,李斯向人打听了荀况荀夫子府邸的具体方位,并在附近徘徊了不短的时间。“荀夫子?“异人听到这个名字,坐直了身体,突然想起来之前荀李斯听到荀子来过府上之后的失态。
果然如此……
异人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他并未直接去找李斯询问,而是设法从荀子府邸的下人或是与荀子交游的士子圈边缘打听消息。一个较为模糊但指向明确的讯息传了回来,一个自称“赵夫人身边侍从"的年轻士子求见荀夫子,似乎借着两种作为由头,但具体是何物无人知晓。那人在荀子府上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据远远看到的下人说,出来时神色颇为恍惚,失魂落魄,与进去时的殷切期盼截然不同。消息来源不算正经,细节匮乏,但结合李斯的变化,异人已能将事情拼凑出个大概。
“看来,我们这位李先生,是去攀附荀夫子这棵大树,结果…“异人坐在书房里,对赵絮晚缓缓说道,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碰了个不小的钉子。赵絮晚聪慧,立刻明白了:“荀夫子清高名世,最不喜投机钻营之徒。李先生想必是受了不小的训诫或是点拨?”
“想必是如此了,“异人点头,“荀夫子若能轻易攀附,也就不是荀况了。李斯带着功利之心而去,却被当头棒喝,点醒了他那点急于求成的心思。他回来后的变化,便是反省之后的结果了。”
弄清了原委,异人心头那点疑虑顿时消散,反而对李斯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欣赏。能因一次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