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阳风物聊到军中轶事,司马错话语间不时透露出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怀念,异人则恰到好处地附和引话,俨然一副忘年之交、相见恨晚的模样。异人强忍着腹中的翻腾,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每一次举杯都显得无比自然,仿佛真是嗜酒之人一样。
酒过三巡,司马错古铜色的面庞上已泛起红光,眼神虽依旧锐利,但话语间明显少了几分最初的客套与谨慎,多了几分酒意催发下的直率。当他再次举杯时,动作却突然顿住,没有立刻饮下,而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沉默了片刻,厅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微微一凝。忽然,他“啪"地一声,将酒杯重重顿在案几上,酒液都溅出了些,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异人,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懑:“公子,你说…这世间事,有时是否太不公道?”异人心头一跳,知道关键可能要来了。他放下酒杯,神色转为适度的凝重,做出倾听的姿态:“老将军何出此言?”“武安君!白起!“司马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大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他为大秦征战一生,攻城略地,立下赫赫战功,身上大小伤痕数十处,哪一处不是为大秦流的血?!”他情绪激动,胸膛起伏,“可结果呢?就因为常年在外领兵,朝中无人?就被那些只会摇唇鼓舌搬弄是非的小人钻了空子!范雎!哼!”司马错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浓烈的鄙夷和不平:“那范雎,不过是仗着大王信重,便敢构陷功臣!若非……若非”他说到这里,话语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却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两人心头。异人默然,他完全明白司马错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如果不是范雎恰好在那个关键时刻被发现,以其当时如日中天的权势和王上对白起的猜忌之心,武安君,或许,连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都难以保全,甚至可能累及家族。那将是一位绝世名将最为凄惨悲凉的末路。厅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司马错粗重的呼吸声和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的声音,异人没有接话,只是拿起酒壶,默默地为自己和司马错再次斟满了酒。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司马错需要的不是一个附和者,更不是一个评判者,只是一个可以让他宣泄心中块垒的倾听者。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倾听的角色。
他举起重新斟满的酒杯,向着司马错示意,然后,再次一饮而尽。这一次,那酒的辛辣似乎不再难以忍受,反而带上了一丝同盟般的苦涩与沉重。司马错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沉默了半响,方才苦着脸摇了摇头,他抬起眼,目光中那层酒意催化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世事的清明和些许无奈。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声音低沉了下来。“公子,不必再与老夫绕圈子了。“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异人正准备再次斟酒的动作,“老夫知道,范雎那件事,你在里面起了作用,虽然不清楚具体如何,但这朝堂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连续两日来我的府邸,还送上这等好酒,若说无所求,老夫是不信的。”
他直视着异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接说吧,你究竞所为何事?不过,前提说好了,老夫如今并非什么都能帮,也并非什么者都愿帮。”
异人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他自认行事隐秘,却没想到司马错早已洞悉,并且如此直接地挑明。这突如其来的摊牌,让他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