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
一样的身体,一样的极限,他是用什么样的努力,换得了这样举重若轻的能力?又是在冰上失败了多少次,忍受了多少痛苦,受了多少伤,才得到站上赛场的机会?
她看着那双几乎与冰刀融为一体的脚,忽然想起诊疗室里,他带着一种近乎苍凉的声音安慰她,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这就是运动员吧,她想,这就是竞技体育。
每个人,每个人都是放弃了看似不可能放弃的东西,承受了看似不可能承受的压力和伤痕,最后凝结成赛场上高高跃起的那一瞬间。
于是所有的付出和暗夜,都变得值得。
后知后觉,她终于理解了高圣川身为一个运动员,所不能放弃的骄傲。
待无比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响起,高圣川完美地完成了短节目的每一个动作,带着自己的意气风发巡场时,他特意停在关澈镜头的方向,笑得无比灿烂张扬。
关澈注视着那双再璀璨不过的眼睛,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他一回。
高圣川在一片欢欣的掌声中下场,先扶住伸手过来的霍世平,抹了一把汗。
霍世平满意得很,嘴上却说:“一个B级赛,怎么这么拼?”
高圣川笑开了:“这是教练该说的话?”
霍世平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担心你身体!不知好歹!”
高圣川笑嘻嘻地扭头去找人,抬眼就见那个熟悉的镜头正对着自己,关澈站在后面,笑盈盈地凝望他。
不是在看镜头,是在看他,看他的眼睛。
高圣川骄傲鼓胀的心忽而一静,想,她终于,终于看我了。
看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什么劳什子拍摄对象。
于是他弯腰凑到镜头跟前,露出一个最灿烂、最得意的笑容,问:“怎么样?”
镜头乖巧地点点头。
“还想看吗?”
镜头犹豫着点点头。
“想听国歌吗?”
镜头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高圣川伸手弹了镜头一个爆栗:“等着吧你。”又笑着站起身:“关老师先听……”
想起李晏舟对着她撒娇时候那个轻车熟路的语气,高圣川忽然玩心大起,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带着薄汗烘热了的皂香,凑到关澈耳边轻轻道:“姐姐,看我给你拿个金牌回来……”
话没说完就被霍世平拉去了等分区——得意忘形了,甚至忘了分还没出,等得媒体们面面相觑。
留关澈一个人在原地怔忪——
他刚刚……
叫我什么来着?
成绩自然是意料之中的好,意外之喜是连表演分P分,都比之前提升了些。
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进一步拉开了他跟其他选手的分差。
男单短节目还有一半的选手没有上场,但短节目的第一位,已经基本确定了就是高圣川。
对于这个结果,教练倒是很淡定,选手本人却肉眼可见地情绪高。
看得守着直播的邱意浓直犯嘀咕:“咱们一哥……莫不是人来疯犯了吧?”
跟她一起守在屏幕前的程琦,却第一次没有回答她的话。
因为他心里有个更大、更嘈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
不要说成为他,以自己的天赋和水平,甚至不能望其项背,不能分担他任何沉重的压力,也无法理解他任何荣耀的喜悦。
他跟高圣川,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这个瞬间他甚至想给霍世平打电话,问清楚,他为什么收了高圣川,又要收自己?
太阳温暖耀眼,却注定只能远观,靠近只会灼伤自己。
如若高圣川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远远的一个榜样,而不是朝夕相处的师兄,他尚有余地赋予他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比如他是运气好,比如他条件好资源优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高圣川每一滴落在冰上的汗水,都同样落进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师兄的每一点成绩都是人家的努力换来的,哪怕是卓绝的天赋都要经过漫长又痛苦的打磨。
如果他们不是师兄弟,他也就不必……
也就不必知晓太阳即将陨落的噩耗,然后逼自己这颗黯淡的星星,像太阳一样去发热发光。
他忽然想起高圣川把他按在冰上,跟他说,你得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
他……他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程琦?”
邱意浓见他一脸迷茫地盯着屏幕,轻轻碰他:“你怎么了?”
她听见程琦用很虚弱、很悲伤的声音说:“我……我不想滑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