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冷笑:“我在乎?她眼里除了高圣川还有别人吗?”他上下打量一遍程琦,讥诮道:“你又比我好多少,还在做梦要当高圣川第二?一个透明人,嘁……”
说完,他把手里的水甩进垃圾桶,大踏步离开了更衣室。
程琦坐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透明人……怎么不算呢。
唐星州虽然说话难听,但他并不傻,程琦的话,他多少听进了。
他一步一停挪到观众席的关澈面前,恭敬道:“关老师,对不起让您等了。”
关澈脸上看不出对他的厌烦,没什么表情,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道:“坐吧。”
“不了,”唐星州忽然给她深深鞠了一躬:“昨天是我冲动,碰坏了您的摄像机,还说了过分的话。是我做得不对,损坏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向您诚恳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请您原谅我!”
他一直保持着九十度的鞠躬,始终没有站起身。
冰场上人来来往往,观众席也有休息的选手和家长,大部分人不知道昨天的插曲,都好奇地向两人张望。
这个画面,看起来就是关澈得理不饶人,在人家的地界为难一个刻苦训练的选手。
唐星州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关澈看起来就脸皮薄,这种场面,她肯定立刻松口,如果趁机让她去跟马经理沟通,她应该也会碍于情面,马上答应下来。
谁知关澈抱着胳膊坐在塑料椅子里,目光沉静地看着鞠躬的他,竟没让他起来,反而问:“你真的只是冲动吗?”
唐星州身体小幅度地颤了颤。
细微的动作落进关澈眼睛里,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保持这个姿势,站到冰场清场;第二,换个地方,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对你的答案满意,你要我去跟你们经理说什么话,我都可以答应你。”
唐星州不选第二个,他就是傻子。
他乖乖跟着关澈走出冰场的时候,高圣川正坐在场边挡板上,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妈的这孙子,他咬着后槽牙想,是不是应该给他下个人身禁止令,让他离关老师远一点?
关澈把一杯热水放在唐星州面前,坐在他对面:“其实我跟高圣川之前并不认识,现在也没有私交,只是因为一个项目,才必须要合作。”
她盯着唐星州讶异的表情,继续道:“所以我没有偏袒你们任何一方的理由。如果你能把你们之间的矛盾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会重新评估跟他合作的必要性,相反,如果因为今天你没跟我说实话,造成我对他了解不够,项目出现问题,我会随时向你追责。”
她严肃的时候,很有些唬人的本事在:“运动员出现舆情问题,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提醒你吧。”
每个字都在胡扯,但每个字都让人抓不到她在胡扯的证据。
关澈直直盯着唐星州逐渐慌乱的眼神,庆幸念书时的表演课没白上。
大棒到位了,接下来就是胡萝卜:“俱乐部是不是要处分你?你需要我怎么做,是给你写谅解书?还是亲自找你们经理解释?这些都好说。”
唐星州垂下头,肉眼可见地败下阵来。
到底是二十出头单纯的年轻人,被这么一吓唬,即便不怎么情愿,也还是老老实实,搬出了四年前的前尘往事。
那时候唐星州刚十七岁,进入俱乐部时,正是高圣川几乎全盛的时期,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对这个大师兄百般崇拜,每次比赛之前,都要找借口去跟师兄握握手,觉得这样就能蹭到大师兄的气运,在赛场上爆一回种。
而现在的相看两厌,是从一双顶级冰刀开始的。
彼时的他还在青年组,休赛季牟足了劲训练,准备八月新赛季一开始就拿出最佳状态,攒攒牌子,好在升组的时候在积分上占点优势。
本来他发展势头一切向好,人人都说他们俱乐部是个风水宝地,出了高圣川那种少年天才,现在又有这么一颗明日之星,不出意外,两人有可能会重现当年男单“双星曜空”的盛况,让中国在这个项目上重回巅峰。
双星曜空。
唐星州念着这四个字,不知道偷偷笑了多少次。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几乎用上了前十七年从未有过的努力——跟高圣川一起站在领奖台上,那种感觉,他想都不敢想。
一般情况下,俱乐部的训练场每天过了晚上十点都会锁门,一道密码锁把训练区和生活区隔开,为的就是保证选手的休息时间,同时维护训练场地。
但唐星州发现,所有人都休息的时候,高圣川在偷偷训练。
所以某一天,他跟在高圣川身后,用不怎么光彩的手段,看到了训练场门锁的密码。
他刻意避开大师兄,私自把训练时间延长到了将近十五个小时,每天不把自己累到昏迷不算完。
这种拼命的练法,一开始确实卓有成效——唐星州的跳跃动作越来越熟练,连编舞老师都惊讶于他短短一个月内的成长。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应当已经出了问题,只是连教练都还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