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出笑,“等好久了。”
等多久了?
从他翻墙给我买绿豆糕那会儿,从他带着我去骑马射箭那会儿,从他教我爬树摸鱼那会儿,从他和我吵架斗嘴那会儿,从他为了我和流氓地痞打架那会儿,从他替我揽过被罚跪三天祠堂那会儿……
今年,他没有来。
他再也不会来了。
等不到了。
“太甜了。”我把糖葫芦塞进春秧手里,挣开秋南的手,转身就跑进人群。
混在人群里,我才不觉得拘束,我好像落泪了。
因为我看见花灯炸开,像很多朵月季、牡丹、芍药。
我应该再去一个地方。
他果真在这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做什么会让我死心。
他见到我似乎并不奇怪,双眼迷离,脸上带着酒醉的红晕:“赵谖,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望着他与别人紧握交叠的手,兴致缺缺:“随处走走,怎知就走到这来了。”
“今日乞巧,你没与旁人相看花灯?”他说得漫不经心,好像还在揶揄我。
喉咙干涩到难以忍受,我还是硬生生挤出了三个字:“看过了。”
他半个身子朝着身边的女子靠过去,脸上带着亲昵的笑,话却是对我说:“那你怎么还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万事本该有个结果,我这样想着,鼓起勇气问道:“宋小六,你走不走?”
他斜睨我一眼,状似不耐:“小爷我不走。”
“宋观棋,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不知为何,忐忑的心落下来,我出奇地平静。
他竟把头扭了过去,嗓音低迷,酒气从他鼻子里流出来。我站的那般远,竟然呛得我想流泪。
他说:“赵谖,我不走。”
我接着把手里的方帕往他脸上一丢,带着温度的帕子激得他一激灵,帕子滑落到他胸前,他没动,也没再说话。
“宋观棋,那我走了。”
东飞乌鹊西飞燕,盈盈一水经年见。
我笑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逢。
我坐在湖畔,随手拿起一块石子就往湖里丢,激起涟漪,花灯波动,花灯上的诗句荡到我眼前。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若把灯火通明的湖面比作银河。
那我算什么?
脚踩在石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闻的乌沉香香气抢先一步钻进我的鼻子里。一阵风来,绸缎料子质地柔软像是水流抚过我的脸颊。
眼眶就快拦不住我的眼泪了,可我明明没觉得有多难过啊。
我偏过头去,偷偷抹了把眼泪。
他叹了口气,半蹲下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你哭什么?”
“我才没有!”我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我这是困的。”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我,他的眼睛生得好看,浓黑的瞳仁透彻明亮。
忽然睫毛一垂遮住眼,他轻声道:“赵谖,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情爱,本来就不是只有你情我愿,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多了去了。
“谢谢你陪我看星星。”我咬着下嘴唇,仰头看着天。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牛郎织女,梁祝化蝶,孔雀东南飞。”我又低头望着河面飘转的各色花灯,“我也做不成话本里的人物。”
“我只是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不留遗憾。”
我还是把那支小银簪子丢进了河里,坠入河流的那一瞬间,迅速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我的鼻子又酸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流进我的嘴巴里,咸咸的。这和不听话被父亲训,流的眼泪味道是一样的。
谢晚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我也想放花灯。”
我哭累了,嗓子也有些哑,我扁着嘴巴看他,眼睛肿得也有些睁不开。
他舒了口气,眉眼顿时放松了下来:“我带你去买花灯。”
买的是我一开始就看中的那个花灯。
那么好看的花灯,竟然都没有人买,我不禁腹诽大家的审美是多么差劲。
他拎着花灯走在我左边,我摸着下巴在思考一会儿要写什么愿望。
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
“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我咬着毛笔说了这句话,我还望见他胸口露出的一角金花笺。
他把花灯递给我,挡住了我探寻的目光:“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我终究还是没在花灯上写愿望。
街上行人渐渐少了,我老远就看见春秧和秋南向我跑来。
我侧身对着谢晚笑道:“这是你把帖子给我的最后机会了。”
一张叠得整齐的金花笺搁在了我的掌心。
“下次见你的时候,我会把欠你的络子一同补上的。”我把笺纸握在掌心,转身就往她们的方向跑去,“不必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