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望低声道歉:“对不住,我当时没想到国师是这样的人。”又忍不住问:“那些天他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你是怎样说服他留下你的?”
池荇回忆了一下她与国师相处的点滴,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向仇人狗腿低头的一面,哪怕只是权宜之计。她马虎道:“就关了几天,我说我愿意为他效忠他便信了。”
——省去其中几次险些掉脑袋,过程大致就是这样。
池荇也开始反思,一个深藏不露,能骗了天下百姓的人,竟这样短的时间里将来路不明的自己收在身旁,原因恐怕不止觉得她像一位故人。
一行五人慢悠悠行在开阳的街市上,享受春日午后,景明气清的和煦阳光。
池荇背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接着什么冰凉的东西抵近了自己的脖子。
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大刀。
池荇:……
散步而已,也不叫人安生。
她幽怨地想回头看,却被一个初现苍老的声音历喝:“不想死就别动!”她只能无奈地看向同伴,轻轻耸耸肩膀。
阮烟儿面露同情。抓了她当人质,这黑衣人当真是命不好。好好的逃命机会不珍惜,来惹她作何。
锦衣卫姗姗来迟团团围住几人,为首的周婴看清受挟持的人质后大惊,示意身边人不要妄动:“大胆刺客,现在缴械投降,本官留你一命。”
刺客应是受了重伤,气息浅而乱,脚步虚浮,架在池荇脖子前的刀都在颤抖。
温暨望不动声色地摸入自己袖中,他吸取上次出宫的教训,留了一把软剑在身上。
虽然看池荇自若如常,带着些许无奈的眼神便可知,她有自信自保,可他不免担心。
池荇好声好气:“这位壮士,可是遇到了什么冤屈?”
刺客愤愤:“我也是被逼的!”说着将刀贴近了池荇脖颈,留下一道轻浅血痕:“老子要杀张威那个恶霸,他自从统管鄱河上下游之后,侵占了沿岸多少民脂民膏!我家中老父老母,竟因交不上供银被他们活活打死!”
池荇心中一沉。许家倒台后,原本掌管下游的张家便接手了整个鄱河漕运。
她驱走了一匹恶狼,却换了另一匹来变本加厉。
池荇温声:“壮士为父母乡亲舍生,小女子敬佩,只是你追杀一个商贾,怎会惹到锦衣卫?”
若是没有锦衣卫参与,以他的身手,即便刺杀失败,但应当能全身而退,再谋出路。
“哼,他们官不官,商不商,朝廷早就乱套了。若非他整日与那些狗官混在一起饮酒作乐,我又怎会忍到今日才动手!”
刺客用尽全力揭露所遇不公,远远围观的百姓也听得清楚。
人群中忽有人大喊:
“放了他!”
有接着无数声音附和:
“放了他!”
他们的声音激愤,逐渐忘却了对锦衣卫和刺客的恐惧,逐渐向中心聚拢。
原本温暨望身后几步远的平民,此时怒喊着将他包围。他像被施了什么术法,一动不动,常海只能尽力将他与身周越来越聚拢的人隔开。
这是他第二次出宫。
他被各式各样的声音包围。他们骂狗官、骂朝廷、骂政策、骂律法。
整个盛国,从根基上已经坏了。
这些年,他听的最多的是国师对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的称赞,现实却是这般鲜血淋漓。
池荇瞥到有几个情绪最为激动的人,已经拿起了手边可以当作武器的家伙。
若事态扩大,将会徒增伤亡。
周婴已是一头的汗,他亲眼看着温暨望被挤入人潮。不断有百姓以肉身靠过来干扰锦衣卫,整个包围圈已经接近瓦解。
池荇当机立断,趁刺客不注意迅速用左手寻到他右臂穴位按下,他本就重伤,加上情绪激动,完全没有防备手中的娇弱女子。
刀落地的声音被民众的呼喊声淹没,池荇把他往人群最密的方向一推:“跑!”刺客混入百姓中,被百姓保护,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还聚着干什么?等锦衣卫动手?”周婴怒喝,带领手下驱赶人群,来到池荇面前。
百姓见刺客已逃,生怕被牵连,几息时间便退了个干净,留下依旧站在原地不语的温暨望。
“唐娘子,你可还好?”他关切询问。“都是周某失职,让唐娘子受伤了。”
池荇摸摸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无碍。他并不是真的想伤我。”她嘴角轻轻扬起,眼中略含调笑:“周大人不追了?”
周婴眼力奇佳,早看到了池荇将刺客推入人群的举动,笑笑:“是周某无能,私以为保护殿下和唐娘子更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