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手,闭眼平复。
她要保下这个人,好似救下他,便可弥补自己灵魂一丝遗憾。
“唐娘子?”
管事察觉到池荇异常的沉默,停了对那护院的呵斥。池荇收敛好情绪,不经意地拾起那个荷包看了看,里面不过几两碎银并一个极精致的玉坠——外层镂空雕成一个千丝球,内里还有一只小巧威风的麒麟。
这一看,她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在掌中翻来覆去地看,这玉坠,她认识。
竟然是他。
池荇将玉坠放回,暗自思忖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转变。
她扭头上下扫视那个持鞭行凶的护院,蹙眉若有所思:“你这面相……”
管事厉声搭腔:“唐娘子可是国师同门,你速速将姓名八字报上,能得仙子指点是你的福气。”
护院一听,忙不迭据实相告。
池荇低头假模假样掐算一阵,回忆来许府之前师兄交给她的册子,心中暗叹:无巧不成书,她下一步计划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护院,这下当真是他罪有应得了。
她甚至有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同情:“唉,你也是个苦命人,我就直说罢。你夫妻宫阴阳失衡,坤位少阳,此时怕是后院失火,你现下回家应当遇得上……”
护院眼睛霎时血红,也顾不上接着磕头,拔腿就冲出屋,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摔得“砰砰”响。
管事也摇头叹息,这李护院总仗着许家的权势欺压弱小,向来手黑心狠。可偏偏他爱妻如命,如今仙子却说……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只有温暨望听出了些许不对。他与国师几乎日日相见,从未听说过国师有什么师妹,至于说什么国师来自昆仑墟,更是市井流传的无稽之谈。
萧暨望下水救人本就受了凉,又一连两日被关在这屋中,动辄就会被泼水恐吓,身上就没干过,只觉得一时冷一时热,不自控地颤抖。
他努力在混沌的头脑强挤出一丝清明,仰头望她:“仙子……是国师同门?”
池荇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相隔十年,他们再次对视。
那一张脸皮相骨相皆无可挑剔,立体却不锋利,眼神明澈盎然,本就白皙的皮肤因虚弱而苍白,整个人像是被神仙小心雕琢的白玉,他该被放在庙堂供着,不可受一丝风压一片雪。
这样一尊菩萨,现在却如此狼狈的坐在脏乱的地上。
池荇有些心虚,知道他已经发现自己假冒国师师妹,摸摸鼻子嘴硬:“对,国师是本仙子的师叔。”
青年眼睛轻轻弯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池荇只感觉自己这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突然被扔进了一池春水,除了嘴还硬着,其他地方都化了。
温暨望只是笑着,并不点破:“这样啊……在下王暨,并非是我害了许公子,还请仙子为我……咳咳……”
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病态的嫣红,眼中也蓄了泪水,被牢牢挂在睫毛上。
池荇看在眼里,感觉自己脑中有一道门砰地被人一脚踹开,却不知是什么被放了出来。
她扭头看向管事,吩咐道:“叫人来扶王公子先沐浴看诊。毋再怠慢了。”
管家若有所思——这王公子来历可疑又衣着普通,他们才敢这般欺辱。难道他另有身份?总不会是这仙子色迷心窍了罢?
想到这一层,管事厉声唤来丫鬟小厮,还不忘假模假样斥责他们随意揣测,怠慢了客人。
——这公子命真好呐,被仙子瞧上,说不准也真能随她去昆仑墟;或者去投奔国师,那可是现在世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
一旁的管事越想越歪之际,两个小厮跑来搀起温暨望。
一人按在了伤口上,他只咬紧牙关,不想给他人添麻烦。半晌才勉强站直,他有礼的向池荇深深一揖:“多谢仙子仗义相助。”
池荇无奈:“你都这样了,还谢什么助,别杵着了,快去厢房,稍后我有话要问你。”
温暨望颌首离开,池荇仍觉得眼前似是在做梦。她又问一遍管事确认:“他受刑也不说自己是谁?”
管事点点头,继续在心里给二人写话本子。
池荇脑子里混沌一片——
上次见他还是十年前,池荇随父进宫赴宴,一眼就相中了太子的那枚麒麟玉坠,回家以后还好一番哭闹,要父亲给自己也雕一个。
十年不见,若不是因为这玉坠,她也难以循着记忆长河回溯到他的面容。
堂堂太子,宁可被一个家仆伤成这样,也不亮出身份,实难想通。
不过他咬死不说,也许暂时不会拆穿自己是个冒牌货。
一会儿还需要去安抚一下,绝不能让他开口道出太子身份,毁了自己来之不易的机会。
也许有他在,还能帮自己一把……
“唐娘子?”
管事看着池荇呆怔不动,只盯着青年离开的方向,脸上神色来回变换,提醒了一声。
池荇才从云雾中回到这破败的小屋里,清清嗓子道:“王公子这样是问不成了,还是领我去看看你家公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