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变得又低又轻。
胸口再一次产生了被坠住的感觉。
发生这一切变故的时候,褚迟只有二十岁。
此前她的人生是在象牙塔里的。如果没有这些变故,她也许一生都会被供奉在象牙塔里,被保护得很好,在她擅长的领域里发光,骄傲地怜悯,又或者任性地傲慢。
上天容许她这样的人诞生,就有道理容许她这样的人灿烂。
但是一切坍塌得这么突然。
父亲进监狱,母亲死于天灾。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离开了自己曾经热爱的领域。
她甚至对他说,她已经很久不碰电脑了。
现在她答应了参与他们的项目,简珩书还有一丝的慰藉。他真希望能将她拉起来。
一切都会更好的。
只是他完全不敢想,如果不是那一通乌龙似的电话,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从四年前开始,就已经永久地错过下去了吗?
他忽然有一些感慨。
“来海城……其实挺阴差阳错的。”褚迟歪头回想。“钟晚你记得吧,她说她在海城这边有一套房,问我来不来住。我一听,海边,觉得挺好,就来了。”
她这个人,除了在学习和工作上还算有规划,在生活上的自理能力完全就是一塌糊涂。
而且那段时间迷茫太大了,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霭挡住了她——秦老头的白内障看世界也不过如此吧。
东西扔在大街上,找搬家公司的钱她都拿去当补偿款了。
她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她只知道要躲开简珩书,不能被他发现自己的狼狈。
她不可能拖累自己喜欢的人。有的雨,只能自己一个人淋。
“所以你的房东……是钟晚?”简珩书问。
他还一直好奇她是怎么找来的这个地方。
“啊,不算房东。她也没收我钱。小吃也是她的猫,因为她那个男朋友猫毛过敏,就给我养了。”
当然,主要是怕她一个人,会想不开。
这句话,当年的钟晚没有说出口。此时的褚迟,自然也不会对简珩书讲。
聪明如简珩书,他大概能猜到种种,不过他也不会开口揭开。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人活一世,还是需要一些朋友的。”褚迟觉得话题有些惨痛,于是玩笑着拍了拍简珩书的肩膀。“朋友,能在这儿再见到你,真的还挺好的。”
简珩书感觉到肩头很轻的触感,喉结上下滚了滚:“嗯。我也觉得。”
当年褚迟一人站在京城的大马路上,守着从家里搬出来的东西,犹豫着想,自己是应该把东西都扔了,还是找一个卖废品的大爷给东西拉走。
她不想卖废品。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手里再有钱了。
一有钱她就会想起来被伤害了的那些家庭,想起来死掉的人,想到自己完全支离破碎的家。
她的手机关机了,也就不知道钟晚给自己打来了许多个电话。
应该是听说了她的事情,钟晚连夜坐飞机从意大利飞了回来,就这样见到她坐在已经易主的别墅门口,已经伏在膝盖上睡着了。
钟晚叫醒她,给她订了当晚的去海城的机票。又找了托运公司,将她所有的行李打包寄过去。
“算了,扔了吧。”褚迟说。
“不行,你会后悔的。”钟晚态度坚决地阻拦了。
后来褚迟真的万幸,这些东西没有被丢掉。
她从小到大的奖状证书,爸爸妈妈的合照,衣物,珠宝。
还有很多在现在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可以证明她曾经有过一个那样的家的小物件。
时间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时候的人也不会再见到。
好在还有一些可以落灰的物件,将一间几乎不会打开的房间填满。
人不能活得太空了。
“珩书,方便说两句话吗?”王检明的声音插过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褚迟回过神。
简珩书看向褚迟,她赶紧摆手:“去吧,工作要紧。”
王检明和简珩书走到医院走廊。
“是那个专家给做手术吧?”简珩书问。
“当然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办的,医院那边也说好了,不会说是您找来的专家。观察病房也升级了。”王秘书推了一下眼镜。“您让我找的摩托车,我已经让人打听到了,在魔都一家车行,不出售仅供展览的。”
“和他们谈,就说对我们意义非凡,价钱条件随便。”简珩书淡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