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个看上去刚成年的毛头小子。瞥见地上衣衫不整的她,他的脸色微红,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套在她身上,将她扶着坐起。
邝睿往许娉婷这里瞥了一眼,不屑地回着粗噶声音道:“急什么?办完了事随便你们怎么玩,我懒得管。”
许娉婷猛然僵了僵,一张沾了尘土的脸漠然地转过来,没有表情地望定了邝睿。
“你们先出去守着。待会儿金主会过来。”邝睿吩咐了一句,粗噶声音手臂一挥,带着几个小流.氓陆陆续续地出去了。倒是那个毛头小子不易察觉地迟疑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瞟了许娉婷一眼,才跟着走了。
“哗啦”一声,铁门在陈旧的响声中重新关了上去,破旧的废弃工厂里散发出遥远的绣味儿,空荡荡得只剩他们两人。
邝睿兀自走到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去,饶有意味地盯了狼狈的许娉婷半晌,突然讥诮地问候道:“好久不见了,许大小姐。”
许娉婷远远地站着,回以冷冷的目光:“谁指使你绑架我的?又是许世安?”
她可没有错过邝睿刚才的那句话所透露的信息,而除了许世安,眼下还有谁和她有仇?想起上一次来济县,她就怀疑邝睿是受了许世安的指使挑起大家对她的敌意。
闻言,邝睿的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却是不置可否,“你们豪门里的勾心斗角我可没兴趣掺合。我有兴趣的只是看到许大小姐向我求饶罢了。”
“求饶?难道我现在让你放了我,你就会照做吗?”许娉婷有些好笑地问道。
“当然不会。放了你,我跟谁要钱去?”邝睿果然摇了摇头,狞笑着说,“况且,许大小姐好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许娉婷仓促地微笑了一下,“私人恩怨?是怪我破了你的发财之道吗?看来招待所里的几个月并没有让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一下被戳中了痛点,邝睿阴鸷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桌面霍然站起身来:“如果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妈就不会死了!”
似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邝睿禁不住抱住脑袋揪着自己的头发,无力地坐了下去:“工厂也没有工资可发,可是医院的手术费那么贵,我等得了,我妈根本就等不了!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个赚钱的好办法,结果——”
邝睿骤然抬起头来,阴狠地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许娉婷:“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我妈的!”
“呵呵,哈哈哈!”邝睿的情绪有些失控,红着眼眶蓦地笑了起来,笑得不阴不阳令人毛骨悚然,语无伦次地继续说道:“那个老头,仗着他在大家心中的那些威信,总是一副大义凛然为民着想的模样。哼,现在他死了,看看阎王究竟还买不买他的账!”
之前,许娉婷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可是听到这一句,她的脑中顿时闪过一个猜测,脱口而出质问道:“是你害死邵爷爷的?!”
邝睿怔了怔,随即桀桀咧开嘴笑了笑并没有否认:“是他自己心脏不好,随随便便就被吓得断了气。”
许娉婷黑色的瞳仁应声缩了缩,被绑着的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口口声声地以你母亲为借口!一边说着自己多爱她,另一边却将别人的爷爷害死!将心比心,失去亲人的痛苦你应该很清楚!况且,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你母亲在天上都会没脸见人!好歹你当初选择跟乡亲们借钱,如今也不会——”
“住口!你懂什么!”邝睿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他们根本就不会借钱给她治病的!只不过因为前些年她在工厂工作时犯了点小错,就被那个老头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从此她在县里就像过街老鼠一般,只能成天像贼一样地躲在小屋子里不敢出门。如果不是这样,她的身体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垮掉。大家早巴不得她死掉,怎么可能借钱给她治病!”
许娉婷沉默了。一方面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资格评论对错,另一方面,她突然觉得有些悲哀。抛开邝睿误入歧途的价值观不谈,单就他的言语间透露出的对他母亲的爱,她对邝睿生出了些许同情。
尽管她是携着恨意重生的,可是内心深处的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始终无法抹除,那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支配每种行为的价值观都是由个人的不同经历造成的,而偏偏世事喜欢弄人,所以注定了有人能够在康庄大道上畅通无阻,有人就得在命运的半推半就中着走上“不归路”。
诱.惑和渴望太多,不是蜉蝣般的人类能够轻易禁受住的,许世安、王桂凤、倪茜等等都是为了追求或者权力或者钱财或者社会地位而不自觉地在自己的命运拷锁中挣扎,就连她自己,何尝不是为了复仇而陷入命运的摆布?
这样一想,她顿时便觉得方才自己指责邝睿的话实在愚蠢。扪心自问,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算得上什么好人。
不过,她可以理解每个人的立场和角度不同,却无法圣母般对他们一笑泯恩仇。在社会固有的道德和法律规则下,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