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殿外的官员纷纷探头往里瞧,血溅在梁上悬下的丧幡上,尸体从屏风后面探着半只手,杀神提着剑的影子打在屏风曲曲折折的白绸之上。
圣上毫无警惕地还在一步一步靠近过去,仿佛一只扑向蛛网的虫。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却也不敢上前阻拦。
方才武安侯那些话,他们也听得真真切切。时至今日他们才想起明辞越是从战场上杀下来的一柄刀,即便在京城这块柔软锦缎中裹了五六年,他也是一柄刀,可以对外,自然也可以对内。
璟亲王的温润仁和是真的,但那大约也耐不住天子的一次次磋磨,挑衅,折辱。
况且,古往今来的勤王之师,自己登位的数不胜数。
武安侯是死了,但到底谁坐皇位,恐怕还未分得高下。
他们静静地看着那块屏风之上,高一点的身影丢下了剑,托起了那顶十二旒珠冕冠,半跪了下去。
冕冠在二人手中递夺辗转交替,咕咚一声摔落在地,又被捡起,听不分明的争吵之声忽高忽低。
全部人的心跳声汇在了一起,扑通,扑通。
突然,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扭打在龙椅之上!圣上的那声“来人……”喊到一半就被硬生生堵没了音儿。
璟王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这大燕终要改姓了!
众人的反应如惊雷般落地炸开,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
适才,纪筝眼睁睁地看着武安侯在明辞越的剑下咽了气,此刻明辞越一点点提着剑靠拢过来,他的脚却好似黏在了地板上,挪不动,拔不开。
明辞越朝他伸来了手,犹如慢动作在他眼前播放。
纪筝鸦色的睫羽濡湿了,没出息地紧紧闭上,抖动成一片,“到朕了?”
冰凉的指尖落在他的颊侧,含含糊糊嗯了一声,还带着很轻的笑意。
纪筝只觉自己闭着眼,昂着首,处境比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好不到哪里去。
明辞越似乎准备如刚才一样先吓死他,半晌静默在原地,毫无举动。
“快点动手。”纪筝哑着声音,边是催促,边微睁开了一只眼,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旒珠冠吓了一跳。
坠着玉珠的皇冠在皇叔手中更加生辉,明辞越低头细细擦拭,没了方才斩杀时的果断绝戾,动作细致而又小心翼翼,讨好似地抬起手,递上来,连带着仰头望向他的目光也……小心翼翼。
一触到那目光,纪筝脑中的弦蹦地一声断掉了,全部的委屈都涌上来,哭得凶极了,伸手就打翻了那旒珠冠。
“装的!一下凶又一下柔,假意温柔,你骗朕,笑话朕,把朕玩弄在手掌心里!”
明辞越也不气,耐着脾气一遍遍捡回来。
“别这样,朕都知道了,都见过了,明辞越……”他吸吸鼻子,努力地扯了扯唇,“那才是真正的明辞越,性情大变,温良尽失……“
”别演了,你什么样子朕没见识过?”
“什么样子?”明辞越突然出了声,缓缓直起了身,“这个样子圣上也见识过?”
纪筝还来不及出声,下一瞬,天旋地转,他被直直地摁在了龙椅深处,动作粗暴地被叠在明辞越的身形之下,若不是有那人的手心一护,险些要后脑碎在玉石上。
那双眼眸深底尽是翻滚的热潮,烫的人皮肤炙灼。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明辞越,野蛮,直白,放肆,毫无顾忌,欲.求全部写在眼睛里。
“你疯了?!来人……唔。”嘴角一痛,声音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嘘,他们都看着呢。”明辞越的声音是羽毛,挠过来,在柔与烈中反复交替,仿佛将他置于冰火两重天之下。
“这里是大殿,是龙椅,是万众瞩目之下,圣上的这副模样,他们可曾见识过?”
纪筝反抗不得,抿紧唇,无声地抗议,回瞪着他。
“声音憋回去,爪子收回去。”明辞越强行从他攥紧的指缝中插.入,十指交握摁在腾龙的龙口之上。’
这是第一次明辞越不再询问他,“可以么。”
明辞越只说“乖一点”。
明辞越终于来杀他了,又凶又狠,第一“刀”就落在了他发烫的耳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