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主桥头,老人的身影一晃就已不见。他忙赶去朝桥下张望,见河床上游的左侧,从跑马山山麓流出的一股清泉与折多河水交汇处,那两块极似大龟的山石皆是头部朝向大河,分别伏在泉水尽头的两旁。
上侧的那只石龟背上已经盘腿坐有一人,正是归海阳爷爷。而下侧的那只石龟背上仿佛掠过一人影,疏忽间就闪电般地消失,南宫旭眨眨眼再定睛看时,在那只石龟背上的确只有师父一人的身影。
当南宫旭由桥头移步过去,朝下方轻轻一跃,双脚踏上石龟刚要朝师父行礼之际,又听见了老人家的话语:“四周有眼,莫揭下易容膜,也别动,你现在是湖堂宫协督哑巴南郭寿。你所受是你殷师叔之易容术,为师自然能识出。”
刹那间南宫旭悲喜交集,感触如喷泉般就要涌出,只得竭力止控……双目呆呆地望着他老人家。
“好好好!眼见旭儿已成男儿汉,——为师如何不高兴,知晓你来此寻我,今日见面,咱爷俩皆放心了。眼下这川边一带故事多多,或旁观或参与,徒儿可率性而为,不必再记挂着老夫。为师该叮嘱的,早已在那黄云洞中就已交代。老夫虽垂垂老矣,也还多少有些儿老骥伏枥之意……好啦,为师就此别过,师徒既有缘,何计别与逢?”
“你既是哑巴协督,就别出声。”又是几个字送入耳旁。
透过一层薄薄的泪光,只感觉有光影极速闪过,定睛看时,哪儿还有师父他老人家的身影?一时间,南宫旭怔怔地立在石上。这些年师父去了何方?有关那段平安师兄的情形,那个神神秘秘的湖堂宫主?……原本有不少的问题要向师父讨教解惑的,谁知他只能低声喊出了归爷爷三个字来,后竟然就连一句话都未能说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一瞬间或是好一阵子?忽闻有熟悉的声音从桥头传来。
“那不是南郭协督么?”
“奇了!这哑巴独自跑这儿来干嘛?咱们离开这儿不过才一个时辰。”
“你看这一对石龟一般大小,皆可站立上五六个人呢。”孟康瞧着桥的上游下方忽然道。
“这就是‘双龟出山涧’?”
南宫旭见是孟堂主和秦耀宗站在桥头,他只得朝他二人胡乱比划几下手势,随即跳上了岸来。
“练早功?”
哑巴协督南郭寿点头。
“小河尽头那一对大石果然极似两只乌龟呢!怪不得被人称作双龟石,刚才路过时也是太早了没能瞧见。”孟康称赞道。
哑巴协督还是只有点头。
“咱们只顾去瞧那两人去了。”秦耀宗心头升出烦躁来,朝孟康问一句,“咱们去吃早饭?”
孟康点头,是该吃早饭了,心里道,瞧那几个人分明是有啥瓜葛。那纸片儿是张什么单子?——”
桥头下游岸边有铃铛声传来,两顶黑色的帐篷四周有百十头牦牛或立或卧地在草坪处歇息。
吃罢饭,三人刚从镇子里的一家小食店出来,就见一群人朝桥头涌去,不少人在兴奋地嚷着。
“逮住啦,逮住啦?”
“逮住了一个?一共是两个,据说官军昨夜发现了他两个,不知怎么被他逃脱,刚才却一溜烟跑进了教堂。”
“不对,昨夜跑的那个是没入天主教的,岁数要小些。”
“如何不是,这个要大些也狡猾些,是入了天主教的,有教堂包庇他替他作主,这下他就没啥害怕的啦。”
“可不是,人家教堂的教士要讲究甚么条款甚么罪证依据呢,肯定要同衙门的大人费一番口舌……”
“他娘的!这些个洋夷跑到我大清天朝来,竟然比咱们衙门的朝廷命官还厉害?前些日子就听说外地教堂的育婴堂,暗中取出婴孩的心肝做药的……”
“你都亲眼看见了?是真的么?可别张口乱说。”
“好你个刘二娃,你以为你识得几个字就比咱们高明了?开口闭口就替洋夷说话!”
……双方争辩起来,眼看就要动手,孟康忍不住上前劝阻。
人们赶至教堂,大门前早围有一大群人。
南宫旭看见一个教士模样的洋夷正立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夹杂着些汉话的法拉希话语。正听得一头雾水,人们就又闹哄哄起来。
“你们听,那个法拉希的尼教士说了些啥?不土不洋的话我一句都没弄懂。”
“管他说些啥鸟语,咱们就只要他叫出那个盗贼来!”
“交出来!把那个盗贼交出来由官府处置!”
“别以为是你们的教民就能被你们庇护!”
“再不交出人来,把老子惹毛了,老子一把火——”一个年轻汉子瞪着眼睛还正撸着袖口,他身旁一个中年人伸出手来一把捂向他嘴巴,低声喝道:“你又要惹事生非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此时,尼教士身后从教堂内走出一男一女两个洋人,南宫旭一看,眼睛顿时一亮,这不是萨莎和杰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