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春走过一道巷口,听得远处人声嘈杂,就顺着这条小巷穿过看时,见街道两旁早围拢了老老少少的不少人。
“朝廷这次终于下了决心啦!”一位中年汉子道,“多半是把这些家伙押到成都府砍脑袋。”
“听说这位秦将军不光是武艺超群,奉旨禁烟很是果决呢!”
“鸦片祸害啊——朝廷要是早点出手就好罗!我家那个忤逆不孝的老幺也不至于——”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摇头叹气。
“是谁个强逼他抽了?还不是靠各人自己。”旁边一个老妇气忿地道:“再莫提你家老幺了,一说起他我就有一肚皮的气!那天我上对门去打点酱油没锁门,才一眨眼功夫灶头上的那口铁锅就被他撬走了!要不是我隔壁的小狗娃看见了他,我一个孤老婆子还不晓得到哪去找呢!作孽呀作孽!”
“这街坊邻居的,又没走娘屋出远门,几时见谁家时时锁门的?”旁边一妇女插话道。
一老者长吁短叹地:“这些年不行罗!这大烟鬼和赌鬼一多起来,连他亲爹娘都敢下手朝死里逼,一把锁还能管用么?唉!”
更多的人却在伸脖子踮脚地向西面张望,远处有敲锣声传来。
“来了,来了!”有人喊道,人群立时兴奋起来。
西面的街头果然有一队衙役敲着锣,后面是一队披挂铁甲的兵丁。
“奉旨禁烟,令行必止,买卖鸦片者,严惩不贷!”衙役中有一人随着锣声的起止大声地吆喝。
接着钟离春就看见有四辆囚车推押过来,前后排序的囚车上露出四个脑袋,打头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睁眼四下瞧着,眼里还颇有点儿神光。随后是一年约三旬身腰瘦长的汉子却紧闭双目,后面的两个后生都是一副哭丧模样,尤其最后的那个分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人群喧闹起来:“刁讨口儿!老乞丐头儿和小叫化儿!”
“那个不是常到聚仙茶楼喝茶的曹爷么?”
“爷甚么爷?鸦片贩子!”
“他刚来的那些日子可威风哩!屁股后头少不了好几个跟班。”
……
归海阳踏上了西去的那条驿道,道上有塌方?管它呢,能挡住马匹馱子,未必还能挡住我老归的双腿?忽然一拍脑门,呀!南宫旭这娃儿的事还没说与他听呢?摇头叹一声,看我这是啥记性!
看看未时已快过半,心想趁天色尚不算晚还可赶一段路,当下便回到昨夜歇息过的客站结过账取过简单的包袱来。正要跨出店门,就见门外又进来两人。两人身量都不高却是差异挺大的,一个胖墩墩的,一个却很瘦削。两人边进门边说着话,像是刚喝过些酒,脸上都有些红扑扑的。声音虽是不大,有几句话却被归海阳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十七馱货物真会不翼而飞?咱就是不信。”
……
归海阳早已不似年轻时那般好奇了,觉着事不关己,自是不十分在意,跨出店门径自投西而去。
刚进客栈门的两人正是庞蒡和水佬鬼,让店伙计开了房门。
“奇怪了,真是奇怪了,咱们明明白白地是上了那人的当,不明不白地帮他们把那货运了一段路,反被当作了嫌疑,那货物到了这儿却变了。”水佬鬼道。
庞蒡摇摇头:“都怪我们大意了,被那姓殷的唤去才感觉没那么简单。昨日我二人不都全看见了?人家进城查验时,一是一二是二的,众目睽睽之下,谁说不是验得明明白白的?”
“对了,他们这一路走来,我俩并未一直跟随到此,说不定是在中途调了包?”水佬鬼这声音极轻。
“迟了一步,没瞧见官军将那个姓曹的朋友他们四人弄到何处去了?”庞蒡摇头:“咱俩这一趟真是劳而无功,我看咱们还是返回川边,也不知老二、老三和南宫兄弟怎么样了?”
“我也替他们担心呢,总之这事不那么简单。”水佬鬼道,“要说那个姓曹的是有些不地道,我总觉得那日他们两人半途离开咱们就有蹊跷,果然后来就被官军抓了。”
“疑心他二人真的是烟土贩子?依得我看来也像是——也不算是。”
“他两个明摆着有两馱大烟遭查获了?”
“仅仅凭那么两馱子货?里面到底有多少?咱们都没看见,再说这年头暗地里靠大烟搞银钱的官员还少么?”庞蒡叹口气,“上梁不正下梁歪,世道不明,做人都越发难有个定准了。”
“那一老一小的两个乞丐也被弄进去了,前日在那边林子里,南宫兄弟像是认识他们。”
庞蒡摇头叹道:“咱们一介草民在官府眼里都不值几个钱,何况那些乞丐叫化儿——顶替的被冤砍去脑袋的死囚里,乞丐叫化子还少么?”
“是了,同治八年的天津教案——”水佬鬼道。
“那场大案更是莫要提了,其中有无乞丐咱倒是不清楚,死了二十一个洋夷就要用二十一人抵命,竟然有这么判案的?——就连当年的勇毅侯曾文正自己都知道其中有冤判错杀的。”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