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娃娃要了两碗茶,正慢慢地品着。耳内进了些那几个酒客的言语,虽说这类言语自小就听得多了,可在此时此地一下就坏了她俩的好心境,心里头免不了有些儿气恼,尤其孟小岚的嘴唇都在微微颤动,胸内憋出一股气来有些按捺不住了,真有破口而出之势。可寻思到,这天下人大都会是这么说的,这几人又都是有把年纪的老者,我们如何能占理?只得一把端起面前的茶碗来,狠狠地喝下一大口,可惜是茶水。
“就要像两位姑娘这样才好,女娃娃为何不可上酒楼?”独臂老者见气氛有些儿沉闷,便笑道,“不过这世上的女子,别说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就是要如咱们一般的过日子,都是难乎其难的,你看看,不然为何要出一些女扮男装的事情?其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你这位仁兄手里的这副字,不就是一位胜过了多少须眉的女中之杰?世间有不少的男子还差得多呢!”
“老朽今日得遇仁兄,言语如此爽快,真乃幸事!小二,再上一壶酒来。”
见两位老者又上了酒,心中有些儿懊悔,不该换去那身男儿装,喝酒太不方便了,瞥一眼人家面前的杯中酒,口里就有些儿谈淡的。阿依看出她的心事,便双手端起茶碗,朝两位老者笑一笑道:“我俩在这里只能以茶代酒,敬二位老人家了。”
两位老者笑嗬嗬地点头端杯。孟小岚叫声老板,要再添几样下酒菜。独臂老者闻声接口道:“两位姑娘要那样多菜?”
小岚道:“今日与二位前辈相逢很是高兴,小女子请一点儿佐酒菜,不应该么?”阿依也点头。
两位老者表示早已吃过了,只喝几口酒助兴而已。双方客气一番,最后还是要了一碟油酥黄豆、一碟卤花生米和一小碟卤牛肉。她两个点的干煸牛肉丝、青杠菌炖仔鸡和两三样素菜也摆上了桌。
老者看了看这个小伙计,问道,是新来的么?对方点头。这老者就自语道,老板滑头呢,方才我还看见这个小伙儿在楼下提水,这会儿又给他干跑堂,不知工钱是咋算的。而独臂老者瞧着小伙儿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倒是南宫旭一眼就认出了他。谁会注意一个小伙计,众酒客看来,他虽是显得很有些精干,也不过是个跑堂打杂的小伙计而已。都没注意到这个小伙计刚才看见独臂老者的那一瞬间的表情。南宫旭岂只是认出了他,只不露声色而已,昨晚后半夜发生的事,已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整个酒楼正是一片热闹,不容此时的跑堂伙计小许分心。
孟小岚朝老者打听此地有无一个叫蓝公的,独臂老者一指对方:“他才知道,他是本地人,”那老者摇头说没听说过。
大家慢慢地吃喝,二位老人谈兴正浓,她俩的注意力不觉也被吸引过去。见那一位老者说得越发高兴起来,欲展开手边的字幅。独臂老者以为此间非欣赏其墨宝之处,而对方表示道,今逢知音,不怕拙笔献丑,既然已从家中携来,定是要展开的。
孟小岚听两位相互谦让得略显争执,便笑道:“我们也想一睹老伯的墨宝呢,你说是么?阿依。”阿依也连连点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以行书体写就的一首宋词:“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磋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独臂老者点头连连赞赏:“老兄果然一手好字呢!”
“献丑献丑!”这老者端起酒杯,道:“看仁兄也是深通文墨之人,能对在下拙笔指教一二么?”
“不敢当,深通二字实不敢当!”对方连连推辞。
这老者的神色便显出有几分落寞,孟小岚自小在家中也被爹爹逼着念过些诗词曲赋,尤其一些名人先贤的作品也略知晓。当下便道:“这位老伯所书,可是宋时李易安居士所写,词牌为‘渔家傲’?”
“这位姑娘果然通晓诗书呢。”独臂老者颔首而笑,接着道,“老兄字体秀美潇洒飘逸,整篇感觉舒展自然而不失生动,在下以为老兄下笔大有‘松雪道人’赵子昂之韵味呢!”说罢,又似自语道,我那旧交也是个易安居士的仰慕者呢,我这趟来寻,却不见其踪迹。
这位老者高兴起来,又一杯酒下肚其兴致便越发高涨:“这宋时的名人高士可多呢!我最敬服——”
不知何时站立一旁,方才也在观赏字幅的一人,忽然插嘴道:“宋朝算什么?皇帝的爹和爷都被人家掳去作了囚徒,孙儿皇帝守着个半壁江山有甚作为?”
另一位道:“宋朝我只佩服花和尚和行者武二郎一班好汉。”
“那位先生说得妙!”那七人中的一人走过来,“那些个酸秀才迂夫子算个啥?能与我家叔公曾文正公比么,天下人有谁不知文正公的丰功伟绩?”
这老者的脸色很是尴尬,轻声道:“我看你们这些人哪像是曾文正公的后人?文正公早就训其家眷不可倚势骄人——”
又有一人大声接口道:“早有人称颂文正公是‘功业与文章,举世皆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