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有其他打算也说不定呢？”蓝铃儿犹豫地拍打着楚琰的脊背。
回应声只有大男孩委屈的哭腔。
蓝铃儿突然怒气冲冲，一把将楚琰推开，扯着嗓门大吼：“你是一个男生，遇到伤心事怎么可以嚎得跟一个娘们似的，你爹不让你回酉城，你就真听他的呀！你听好，楚琰，我遇事都不哭，你遇事更不能哭！”
楚琰懵住了，眼前的女孩颠覆了他对知性优雅的认知，本以为可寻得安慰，想不到对方更喜欢暴力解决，忽然有种羞耻感，他的懦弱被对方一览无余。
他刚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对呀，对面横眼的女孩并不是很熟，就这样强行让她理解自己的痛楚，只会导致两人不悦而终。
楚琰落魄地转身，只觉得世界嘈闹又浩大，只是独行之人永远都是自己。
蓝铃儿意识到所说之话较过分，然而自己并无半分恶意，只是希望他能正视麻烦，而不是只会躲藏。
“对不起……”她弱弱地说，风将她的乌发吹散犹如肆意绽放的曼陀罗花。
楚琰没有作声，他有点赌气，怨恨自己只会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蓝铃儿揽过胡乱飞舞的头发，怯怯上前安抚道：“你很棒啦，你很正义呀，小狐狸不是被你救了吗，没有你，它现在估计就只有风干的皮了。”
楚琰猛然想起那只可怜兮兮的火红色灵狐，大概也是自己干过的从未后悔过，但后果严重的一件事情了吧，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低声问到，声音像蚊子嗡嗡作响似的。
“它还好吧？估计已经放归山林了，然后又被抓住。”
“哪有！”蓝铃儿激动地蹦了起来，“它跟沂夫在一起，伤都好全了，我要养着它，省得大山里的生活，枯燥无味。”
“好得那么快？”楚琰心底的阴霾总让人捉摸不定。他的话匣子突然被解了锁，像洪水般泛滥。
两人谈了不知多久，直到西方的天尽头浮现暗红色的乌云，天色即将点点黯淡下去。
“我想最后一次告别酉城，在夜晚。”他深沉地看向灯火渐渐点燃的城镇，嘴里泛起微苦的味道。
“你是猪吗？”蓝铃儿歪着头鄙夷地看着他。
楚琰傻笑道：“猪多好，我就想做一只宠物猪，不会任人宰割，还不用担心生计，哈哈。”
你现在也不用担心生计，蓝铃儿内心疯狂吐槽。
“哎呀，你想呀！”她蹦哒到楚琰跟前，双手挥舞着仿佛在跳一支毫无节奏感的舞蹈，“你父亲不让你回酉城，肯定是安排给你什么特殊的任务，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知道你的行踪啊！”
“嗯？”楚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言外之意只是不让你明目张胆地回酉城，你可以偷偷回来呀！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踪迹，知道你行踪的人只能是你最信任的人。”
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切理所当然，完美无瑕。
“可我……这样我还是不能与我最好的朋友再见，去最棒的包子铺里吃霸王餐，到大街小巷里主持正义，还有……到南山来看我娘亲。”楚琰还是觉得自己委屈。
“得了吧，你还能回酉城就应该万幸了，珍惜以后屈指可数的机会吧！”
白鸟翩飞，曾经几度夕阳红，回首不过衾中泪。
楚琰目不转睛地眺望山天交接处，一抹浓重的墨色像是刻意画上的，就好像某种暗示，前路渺茫，有多少悲伤阻挡在路途之中，正如他此刻忐忑不安的心路。
下山的路途陡峭险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甚至追逐打闹，对于夜幕的降临完全置之不理，即便就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好像彼此的亲人。
亲人吗？这个词在楚琰想来真的是亲近又疏远。
山脚处傲然挺立着一棵参天巨柳，柳条飞荡在空中，像珠帘半掩住树下怀抱灵狐的女孩，一人一狐斜眼看着晚归的人影，长舒一口气。
蓝铃儿俏皮地比了一个V字手，大步向前迈出，优雅地转身，看着楚琰。
“我要回去了，好吧我承认我骗了你。”
楚琰不解。
“我其实没有和沂夫走散，早晨天蒙蒙亮时就遇到她和你的表兄妹走在一起，后来我瞥见你跑到那么多高的地方独自悲伤，就想带你散散心，因为你救过小红嘛！”
“小红？”
“就是那天的灵狐啦，我把它暂交给沂夫了。”
远处焦急等待的女孩招了招手，催促她不要留恋。
“我走了，再见！”蓝铃儿正如她的到来那般干脆突然，转身小跑向柳荫处。
楚琰以为她会一步三回头，可她全程没有扭头留念的迹象，直到大鹏鸟撕破长空，载着两人隐匿在云端。
说不上此刻心里的酸楚源于何方，也不知该感激她还是忘记。也许两人再也不会见面，也许某一天她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像初遇时那样突然。
“谢谢。”他也说不清是该对谁说。